奇文共欣赏

1993年、1994年，当时我所在的美国分公司最火，我们做的是废旧钢铁生意。在国内，我们是数得上的大公司，拿废船批件不成问题。经济过热使刚才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废船利润也不错，几年下来，公司在当地名声大振。不只是因为成交量大，而且付款及时，所以口碑很好。

一天，一位朋友打电话约我，说是有一些重要的商业情报。情报内容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有12艘美国军舰将要退役。当时，国内废钢价格已涨到每吨235美元，而美国海军部这批废军舰的价格每吨仅为35美元，更令人感兴趣的是航空母舰“密苏里”号的基本资料： 一个可供1100人同时进餐、开会、看电影的多功能大厅和配套的厨房操作间；全套瞭望设备，会议设施，电影放映设备各十个；提供100人同时进餐的餐厅与厨房十个；三个娱乐健身室，台球、乒乓球、保龄球、游泳池、健身器械一应俱全，．．．．．．除了军事装备与电子系统已经拆除，其他一切设备全部可以正常工作。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它买下来，把它打造成集吃、住、游、玩、购物、娱乐、休闲等为一体的真正海上明珠，在上海这座季度缺乏休闲与娱乐场所的大都市绝对会大有市场。

我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答应了24小时内答复后，老板允许我把资料带回去了。回到公司，全公司都沸腾了，不约而同地想到海上乐园。我请公司里一位拿了美国博士学位的人仔细看看这份资料是否有问题，当天夜里他给我回电话，说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老板来了电话，说明天晚上下班前，是拍卖终止条款有效的最后一天。我一听急了，请他安排我在今天晚上与那位代理人见面。有这份条款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用拍卖底价拿到“密苏里”号母舰。

我们终于与美国海军部授权拍卖代理人罗杰斯见面了。所有言谈举止和我想象中的美国经理完全符合。他首先解释了自己与美国海军部的委托与代理关系，然后对这些军舰的状况、拍卖方法、付款方式、提货与出境手续等问题一一作了说明，很清楚，很明白，听不出任何问题。

只要保证按时付款，这位代理人明天回到西雅图海军基地办好手续，那艘“密苏里”号航母在理论上讲就是我们的了。证明材料是现成的，定金35万美元的支票我随时可签名，但事情这样容易这样简单，我隐隐感到一种不踏实。

35万美元，在我经受的项目里不算大。可是，在那些经过艰苦努力、反复拉扯的项目上签字时，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因为这天大的好事来得太容易了吗？贪心，历来是商场第一大忌。就我在商场上滚打的经验，有小人捣鬼的除外，贪心和双方占有信息的不对称，是几乎所有上当受骗、吃亏失败的共同根源。贪心不去说了，我们是否存在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呢？

我看了餐馆老板与代理人一眼，他们正在用热切的、鼓励的眼光盯着我，而我们公司的翻译，已经填好那张申请表，正在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他看了看对方，欲说还休。我说了声“抱歉”，便把他带到了一边，他指着那个表格告诉我，表格背书上有一条规定：“申请者是在对所有文件详加审查，完全明白一切要求、条件、权力、义务、责任后，自愿提出的此项请求，并按规定交纳了定金。此后发生任何其他情况，此定金均不予退还。”翻译难为情地告诉我：“其实，那份文件主要是那些法律方面的条款难懂”。

我听说过这种说法：拿了美国英语语言博士学位的人，读不懂美国的法律文件，因为，美国法律太复杂，并有一套专门的表达方式。按美国人的方式，拿到这么一叠文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扔给自己的律师，看看在法律上是否可行。 我们公司聘请了一位相当优秀的律师，我在美国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保持尊敬。唯其优秀，价格便也高昂，他的收费标准是每小时275美元。所以，没什么大事，公司根本不敢劳他的

大驾。

当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对餐馆老板和罗杰斯说，原则上我已经同意买这艘航空母舰了，现在，按规定，必须由我的律师来参与签字工作。说完，我没管他们的脸色变得有多么难看，也没管这个时间给美国人打电话有多么失礼，便操起了电话。

15分钟后，杰克——我们的律师嘟嘟囔囔地进来了。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正在和老婆亲热”，便拿起了一叠文件。他“哗哗哗”翻了翻，便把它扔到一边，“这是复印件，原件呢？”罗杰斯不情愿地把始终拿在自己手里的原件递过来，杰克很快翻了一遍，又回到前面几页，指着其中一行说：“这个附件在哪里？给我看一下。”我探头一看，上面写的是“．．．．．．任何符合美国政府规定的人，都可以参加拍卖、购买并拥有这些美国军舰．．．．．．美国政府规定见附件”．．．．．．杰克要看这个附件，而我手里的复印件对这一段印得极模糊。事实上，“规定”及“附件”等字样基本辨认不清。我们也确实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罗杰斯显然有点慌乱：“．．．我没有注意到有这个附件．．．”“肯定有，不可能没有”。杰克完全不容置疑。

罗杰斯在自己的皮包里翻来覆去地找，最后抽出了一张纸，杰克接过来，我们凑上，只见上面在一堆规定之后写道：

“注意！此点很重要：这些军舰的买主，将这些军舰送达的最终目的地，如果是美国政府所不能允许的国家或地区的话，则美国海军保留将它们炸毁或击沉的权力，一切损失由买主负责，名单见附件．．．”。 杰克又伸出手去：“名单附件”。 “那是保密的，不能看！”罗杰斯抗议道。 “好吧，那到此为止，我们回家睡觉去。”杰克站起来。 罗杰斯看了看餐馆老板一眼，从他那神秘的名牌皮包里又抽出来一张纸。杰克好像早就知道上面的内容似的，看也没看直接送到了我面前。

在那上面的一长串名单中，第一排，第一个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你还要买吗？”杰克问我。 ．．．．．．

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就这样，被高明的律师轻而易举地戳穿了。 科学决策并不神秘，大到国家领袖，小至平民百姓，经常面临诸多要决策的问题。智囊、专家也并非一定是我们想象中的博士、院士。其实，只要是某个领域、某个行业、某些方面问题的内行，那么对其他外行人来讲，他就是这个领域、这个行业的专家。

科学决策在我国喊了多年，但真正在决策时求救于专家、智囊的，并不多见。我们的领导更愿意充当无事不能，无所不能的英雄。原因有：１、求教专家的做法似乎会降低领导的威信；２、不想付出报酬，专家指点，动口不动手，这报酬得的也太容易了；３、好高骛远，远贵近贱，一提专家、智囊，非博士、院士不请。

由于各方面专家的介入，因而使得决策过程中理性成份大大提高，而感情因素，个人意志则没有了立足之地。因此，极大地提高了决策的科学性，把决策失误降低到了最低限度，上当受骗的可能性很小。因为骗一个不懂行的傻冒容易，骗一伙用各自专业知识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的专家，可就比登天还难。

“航母”的案例告诉人们，当你进入一个陌生领域后，最好的办法是求教与这个领域的行家。当然，求教是要付酬的，且酬金与回报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