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这是一封本来要给你,却还是没给你的辞职信。
我十分遗憾自己在这个时候向公司正式提出辞职申请,我遗憾自己真的将它提交,而你沉默着同意了我的决定。我遗憾我们一如既往的默契,让这件事彻底失去了任何的转机。
回顾自己从开始的思考,到同你沟通无果,最后作出决定的那些片段。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豁然开朗,而是觉得遗憾和有些难过。
我的离开,让我失去了一群真正有激情、有动力的伙伴。
我们曾一起成功拿下最佳团队,最佳员工,最佳案例。我们曾像对手一般互相打击,又像亲人一样互相沟通,像朋友一样互相激励、互相学习。在这个似乎连情感都能够成流水线产品的年代,这样的经历让我们获得了一生难忘的回忆。每一个人不止是在为工作奋斗,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奋斗”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可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是不约而同的统一,朝九晚十,日复一日。
我曾一度地认为你是这个时代的马云,一厢情愿地相信我们自己做的事情会成为奇迹。
但我和许多同事私下里聊过对工作方向的看法,却不曾与你聊起。因为你总像一个拿着标尺的老师,提醒着我们工作场合里的各种行为规范,你告诉我们生存第一。
我们这些20多岁的青年,经常是睁大眼睛看着20多岁的你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你的严厉让所有人感到意外,你和我们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然而当你批评我们的时候,你表达的东西却让我们害怕。
“你们做的东西在行业里是屎!” “你们现在出去找工作,没人会要你们的!”。
虽然那些关于生存的提醒,我们很早就熟悉,然而从你口中说出的感觉却像是来自一个未来的自己,让我们真正地觉得自己应该对失误感到害怕,对自己的随意感到自责。那是一种类似看到医生拿着X光片对你说“我们尽力了”的恐惧,不过我们也意识得到这是我们的问题。
可年轻的我们往往意气行事,听不进过于刺耳的批评。被责备的同事很难一瞬间就恢复对你的尊重,他们起身就走,破门而出完全不顾大家的感受。而这时候看你,总是阴沉着脸,一步步地回到电脑面前。
不过,你并没有让这些生活的阴霾停留在我们的办公室上空。你会在几小时变出一张笑脸,点一份全家桶请同事们分享,或是下班后请大家吃饭,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给大家一人一碗自己的“鸡汤”。听着你发自内心的阐述起自己的故事时,大家似乎没那么讨厌鸡汤了,也没那么讨厌你的严厉。
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男同事们举起酒干杯,女同事则悄悄地擦干眼角的眼泪,一切难以言表的情感都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中,变得平静,变成动力。
你告诉我们把事情做好,赚到客户的钱最重要,先“生存再梦想”似乎是你的信条。而你总是最晚走,最早到。比起将梦想作为谈资的其他人,你的脚踏实地,超越年龄的成熟让我们这群年轻人在这个乱世似乎找到了方向。让我们本来对互联网产品只是好奇,慢慢地也开始坚信它会像你所说的一样,改变世界。改善生活。
然而,我们并没有意识到的是,做企业不是单行道,有了方向就可以通行。社会是海洋,我们仅仅开始了航行,而潜藏于海平线下的风浪,会轻易地打乱我们的方向。
很快,我们就碰上了麻烦:我们的专业水平不够,人才素质参差不齐给我们的沟通乃至方向制定上带来了很大困难。人人都在表达自己的意见,然而当我们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确定方向的时候,你在一旁故作冷静地焦虑,并没有站出来控制场面,主持大局。于是,拥有话语权的同事不表达,没有话语权的同事没法表达,大家坐在一起之后,却没办法沟通。
就这样,一次次低效的会议让同事的不合慢慢地暴露了出来,有的人重视创意,有的人重视用户,有的人重视效果和数字,从无法理解到慢慢地变成互相指责对方,问题并不大,但是大家缺乏沟通方法让问题越来越复杂。而你终于也按耐不住,一个个地劝说,却也没什么效果。
因为你并不善于在沟通中找到对方心里真正考虑的问题,你有的时候过于主观,虽然你99%的时间都是对的,但是你一定会遇到那无力的1%,而很巧的是,这1%出现地越来越频繁。而你过于依赖自己的习惯,让我和部分同事开始了担忧。
我本身是个被动的人,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现状后,开始跟同事一个个地聊。然而我说话很直,我的沟通方式很快就起到了“作用”和“副作用”。因为我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大家开始孤立讨厌我,认为我多管闲事。因为我本身的工作也并没有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强行出头解决问题的我面临巨大的压力和风险。团队里没有灵魂人物,没有主心骨,而我这样做完全没有起到什么影响。
而这个时候,你又一次回到了座位上,仍然在故作冷静。这让我觉得有些惊讶,我惊讶于如此至关重要的节点,你作为创始人没有任何作为。
我再三地表达,效果越来越差,最终,如大家所料的,我这个本身就很被动的,却又主动过的人最终回到了原点,我又成为了那个一开始就没带多少期望加入公司的那个职员。开始按部就班,开始乖乖听话。大家也一样,交头接耳地说着其他的八卦。
我习惯性地每天会看行业新闻,而那几天,我却总在看“衰落”“门槛低”“没落”字眼相关的报道。
很快,我们就遭受了挫败。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的案子,却被客户一巴掌推翻,因为满足不了客户日益更新的需求,生意量骤降,士气大挫。
而当我再望向你的座位的时候,你虽然仍然坐在那儿,但你似乎已经不在了。你不再说话,不再批评,不再订全家桶,不再出现。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我的辞职信已经写好,而我也第一次在6点准时回家。
过去的一切像是一次旅行,一个派对。然而,我很抱歉地提早结束了狂欢。或许是的,我在你们眼中就是那个莫名其妙提前回家,就是那个一直没被你们认可,不讨你们喜欢的人。
我不想在离开这件事上,说太多自己的理由,或者补充太多让这件伤感的事更不开心的细节。我知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和我一样都对创业这样的事情没多少经验,对人员流动也并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处理。我怕会给你和团队带来不必要的情绪,于是我将这份心情隐藏,决定把这封信写给自己。
然而创业艰辛,不只是身体。一个团队会遇到比他们能够想到的问题加起来还多的问题,而缺少领袖,缺少方向会让他们很容易就在这西行取经之路上,选择最简单的放弃。
跟您在一起工作的日子里,我耳濡目染您的处事作风。当我拿下年度最佳团队的奖励时,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你,你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少有的骄傲。
我出于个人职业考虑,做出了我的选择。我也因为这样一次经历品尝了生活的带来的伤痛。这封辞职信,是来自于我自己的歉疚,是我对过去的惋惜。
但是,对于我所在的时代,对于我人生的轨迹来讲,我对你是万分的感激。
此致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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