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三个精彩片段 印象深的人物 他们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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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错号行者,因为穿了孙二娘给的头陀衣服 李逵错好黑旋风,他黑,头发跟鸡窝是的,
  景阳岗武松打虎
  武松自与宋江分别之后,当晚投客店歇
  了。次日早,起来打火,吃了饭,还了房钱,拴束包裹,提了哨棒,
  便走上路,寻思道:“江湖上只闻说及时雨宋公明,果然不虚。
  结识得这般弟兄,也不枉了!”
  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地面。此去离县治还
  远。当日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
  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武松入到里面坐下,把哨棒倚了,叫道:“主人家,快把
  酒来吃。”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一双箸,一碟热菜,放
  在武松面前,满满筛一碗酒来。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
  “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酒家道:
  “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二三斤来吃酒。”店家
  去里面切出二斤熟牛肉,做一大盘子,将来放在武松面前,随
  即再筛一碗酒。武松吃了道:“好酒!”又筛下一碗。恰好吃
  了三碗酒,再也不来筛。武松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
  不来筛酒?”酒家道:“客官要肉便添来。”武松道:“我也
  要酒,也再切些肉来。”酒家道:“肉便切来添与客官吃,酒
  却不添了。”武松道:“却又作怪!”便问主人家道:“你如
  何不肯卖酒与我吃?”酒家道:“客官,你须见我门前招旗上
  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道:“怎地唤做‘三碗
  不过冈’?”
  酒家道:“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
  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因此
  唤做‘三碗不过冈’。若是过往客人到此,只吃三碗,更不再问。”
  武松笑道:“原来恁地。我却吃了三碗,如何不醉?”酒家道:
  “我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唤做出门倒。初入口时,醇醲好吃,少
  刻时便倒。”武松道:“休要胡说!没地不还你钱,再筛三碗来
  我吃!”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吃道:“端的好酒!
  主人家,我吃一碗,还你一碗钱,只顾筛来。”酒家道:“客官休
  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没药医。”武松道:“休得胡鸟说!
  便是你使*在里面,我也有鼻子。”店家被他发话不过,一
  连又筛了三碗。武松道:“肉便再把二斤来吃。”酒家又切了二
  斤熟牛肉,再筛了三碗酒。武松吃得口滑,只顾要吃,去身边取出
  些碎银子,叫道:“主人家,你且来看我银子,还你酒肉钱够么?”
  酒家看了道:“有余。还有些贴钱与你。”武松道:“不要你贴钱。
  只将酒来筛。”酒家道:“客官,你要吃酒时,还有五六碗酒哩!
  只怕你吃不的了。”武松道:“就有五六碗多时,你尽数筛将来。”
  酒家道:“你这条长汉,倘或醉倒了时,怎扶的你住?”武松答
  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酒家那里肯将酒来筛。武松焦燥
  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
  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
  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后共吃了十五碗,绰了哨棒,立起身
  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
  过冈’!”手提哨棒便走。
  酒家赶出来叫道:“客官那里去!”武松立住了,问道:“叫
  我做甚么?我又不少你酒钱,唤我怎地?”酒家叫道:“我是好
  意。你且回来我家,看抄白官司榜文。”武松道:“甚么榜文?”酒
  家道:“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
  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冈子
  路口,多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
  辰过冈,其余寅、卵、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
  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我见
  你走都不问人,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
  慢慢凑的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
  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
  大虫?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酒家道:
  “我是好意救你,你不信时,进来看官司榜文。”武松道:“你鸟
  子声!便真个有虎,老爷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
  三更要谋我财,害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吓我。”酒家道:“你看
  么!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落得你恁地!你不信我时,请
  尊便自行!”正是: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过了亦如然。分明指
  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
  那酒店里主人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这武松提了哨棒,大
  着步,自过景阳冈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
  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
  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
  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勿请自误。
  武松看了,笑道:“这是酒家诡诈,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
  厮家里宿歇。我却怕甚么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那时已有申牌时分,这轮红日,厌厌地相傍下山。武松乘
  着酒兴,只管走上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见一个败落的山
  神庙。行到庙前,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武松住了脚
  读时,上面写道: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
  人命。现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
  商人等,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余时分及单身
  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
  武松读了印信榜文,方知端的有虎。欲待转身再回酒店里来,
  寻思道:“我回去时,须吃他耻笑,不是好汉,难以转去。”存
  想了一回,说道:“怕甚么鸟!且只顾上去看怎地!”
  武松正走,看看酒涌上来,便把毡笠儿背在脊梁上,将哨
  棒绾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冈子来。回头看这日色时,渐渐地坠
  下去了。此时正是十月间天气,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武松自
  言自说道:“那得甚么大虫?人自怕了,不敢上山。”武松走了一
  直,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着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
  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
  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来。古人
  有四句诗单道那风: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就树
  撮将黄叶去,入山推出白云来。
  ? 原来但凡世上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过处,只听
  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
  了,叫声:“呵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
  闪在青石边。
  那个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
  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说
  时迟,那时快,武松见大虫扑来,只一闪,闪在大虫背后。那大
  虫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
  武松只一躲,躲在一边。大虫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
  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冈也动,把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只
  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
  一剪;三般提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又剪不着,
  再吼了一声,一兜兜将回来。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回来,双手
  抡起哨棒,尽平生气力只一棒,从半空劈将下来。只听得一声
  响,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时,一棒劈
  不着大虫,原来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条哨棒折做两截,
  只拿得一半在手里。
  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
  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恰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
  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胳瘩地揪
  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扎,被武松尽气力纳定,那
  里肯放半点儿松宽?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
  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
  坑。武松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
  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
  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
  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那武松尽平
  昔神威,仗胸中武艺,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却似挡着一个
  锦皮袋。有一篇古风单道景阳冈武松打虎:景阳冈头风正狂,
  万里阴云霾日光。触目晚霞挂林蔽,侵人冷雾弥穹苍。忽闻一
  声霹雳响,山腰飞出兽中王。昂头踊跃逞牙爪,麋鹿之属皆奔
  忙。清河壮士酒未醒,冈头独坐忙相迎。上下寻人虎饥渴,一
  掀一扑何狰狞!虎来扑人似山倒,人往迎虎如岩倾。臂腕落时
  坠飞炮,爪牙爬处成泥坑。拳头脚尖如雨点,淋漓两手猩红染。
  腥风血雨满松林,散乱毛须坠山奄。近看千钧势有余,远观八
  面威风敛。身横野草锦斑销,紧闭双睛光不闪。
  当下景阳冈上那只猛虎,被武松没顿饭之间,一顿拳脚,
  打得那大虫动弹不得,使得口里兀自气喘。武松放了手,来松
  树边寻那打折的棒橛,拿在手里;只怕大虫不死,把棒橛又打
  了一回。那大虫气都没了。武松再寻思道:“我就地拖得这死
  大虫下冈子去。”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那里提得动,原来使尽
  了气力,手脚都苏软了。武松再来青石坐了半歇,寻思道:
  “天色看看黑了,倘或又跳出一只大虫来时,却怎地斗得他过?
  且挣扎下冈子去,明早却来理会。”就石头边寻了毡笠儿,转
  过乱树林边,一步步捱下冈子来。
  假李逵剪径劫单人 黑旋风沂岭杀四虎
  李逵独自一个离了梁山泊,取路来到沂水县界。于
  路,李逵端的不吃酒,因此不惹事,无有话说。行至沂水县西门
  外,见一簇人围着榜看,李逵也立在人丛中,听得读道:“榜上
  第一名正贼宋江,系郓城县人;第二名从贼戴宗,系江州两院
  押狱;第三名从贼李逵,系沂州沂水县人。”李逵在背后听了,
  正待指手画脚,没做奈何处,只见一个人抢向前来,拦腰抱住,
  叫道:“张大哥,你在这里做甚么?”李逵扭过身看时,认得是
  旱地忽律朱贵。李逵问道:“你如何也来这里?”朱贵道:“你
  且跟我来说话。”
  两个一同来西门外近村一个酒店内,直入到后面一间静房中
  坐了。朱贵指着李逵道:“你好大胆!那榜上明明写着赏一万贯
  钱捉宋江,五千钱捉戴宗,三千钱捉李逵,你却如何立在那里看
  榜?倘或被眼疾手快的拿了送官,如之奈何?宋公明哥哥只怕你
  惹事,不肯教人和你同来,又怕你到这里做出怪来,续后特使我
  赶来探听你的消息。我迟下山来一日,又先到你一日,你如何今
  日才到这里?”李逵道:“便是哥哥分付,教我不要吃酒,以此
  路上走得慢了。你如何认得这个酒店里?你是这里人,家在那里
  住?”朱贵道:“这个酒店,便是我兄弟朱富家里。我原是此间
  人,因在江湖上做客,消折了本钱,就于梁山泊落草。今次方回。
  ”又叫兄弟朱富来与李逵相见了。朱富置酒管待李逵。李逵道:
  “哥哥分付,教我不要吃酒,今日我已到乡里了,便吃两碗儿,
  打甚么鸟紧!”朱贵不敢阻当他,由他吃。
  当夜直吃到四更时分,安排些饭食,李逵吃了,趁五更晓
  星残月,霞光明朗,便投村里去。朱贵分付道:“休从小路去,只
  从大朴树转弯,投东大路,一直往百丈村去,便是董店东。快取
  了母亲来,和你早回山寨去。”李逵道:“我自从小路去,却不
  近?大路走,谁耐烦!”朱贵道:“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
  夺包裹的剪径贼人。”李逵应道:“我却怕甚鸟!”戴上毡签儿,
  提了朴刀,跨了腰刀,别了朱贵、朱富,便出门投百丈村来。
  约行了数十里,天色渐渐微明,去那露草之中,赶出一只
  白兔儿来,望前路去了。李逵赶了一直,笑道:“那畜生倒引了
  我一程路。”有诗为证:山径崎岖静复深,西风黄叶满疏林。偶
  因逐兔过前界,不记仓忙行路心。
  正走之间,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时值新秋,叶
  儿正红。李逵来到树林边厢,只见转过一条大汉,喝道:“是会
  的留下买路钱,免得夺了包裹。”李逵看那人时,戴一顶红绢抓
  髾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
  脸上。李逵见了,大喝一声:“你这厮是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
  径!”那汉道:“若问我名字,吓碎你心胆,老爷叫做黑旋风。
  你留下买路钱并包裹,便饶了你性命,容你过去。”李逵大笑道:
  “没你娘鸟兴!你这厮是甚么人?那里来的?也学老爷名目,
  在这里胡行。”李逵挺起手中朴刀,来奔那汉,那汉那里抵当得
  住,却待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朴刀,搠翻在地,一脚踏住胸
  脯,喝道:“认得老爷么?”那汉在地下叫道:“爷爷,饶恁孩
  儿性命!”李逵道:“我正是江湖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便是你
  这厮辱莫老爷名字。”那汉道:“小人虽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
  风。为是爷爷江湖上有名目,提起好汉大名,神鬼也怕,因此小
  人盗学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但有孤单客人经过,听得说了黑
  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了去,以此得这些利息,实不敢
  害人。小人自己的贱名叫做李鬼,只在这前村住。”李逵道:“叵
  耐这厮无礼,却在这里夺人的包裹行李,坏我的名目,学我使
  两把板斧,且教他先吃我一斧。”劈手夺过一把斧来便砍。李鬼
  慌忙叫道:“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李逵听得,住了手
  问道:“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李鬼道:“小人本不敢
  剪径,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因此小人单题爷
  爷大名唬吓人,夺些单身的包裹,养赡老母。其实并不曾敢害
  了一个人。如今爷爷杀了小人,家中老母必是饿杀。”
  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的说了这话,自肚里寻思
  道:“我特地归家来取娘,却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佑
  我。罢,罢!我饶了你这厮性命。”放将起来,李鬼手提着斧,
  纳头便拜。李逵道:“只我便是真黑旋风,你从今已后,休要坏
  了俺的名目。”李鬼道:“小人今番得了性命,自回家改业,再
  不敢倚着爷爷名目,在这里剪径。”李逵道:“你有孝顺之心,
  我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便去改业。”李逵便取出一锭银子,把
  与李鬼,拜谢去了。
  李逵自笑道:“这厮却撞在我手里。既然他是个孝顺的人,必
  去改业,我苦杀了他,也不合天理。我也自去休。”拿了朴刀,
  一步步投山僻小路而来。诗曰:李逵迎母却逢伤,李鬼何曾为养
  娘。可见世间忠孝处,事情言语贵参详。
  走到巳牌时分,看看肚里又饥又渴,四下里都是山径小路,
  不见有一个酒店饭店。正走之间,只见远远在山凹里露出两间草
  屋。李逵见了,奔到那人家里来,只见后面走出一个妇人来,髽
  髻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李逵放下朴刀道:“嫂子,
  我是过路客人,肚中饥饿,寻不着酒食店,我与你一贯足钱,央
  你回些酒饭吃。”那妇人见了李逵这般模样,不敢说没,只得答
  道:“酒便没买处,饭便做些与客人吃了去。”李逵道:“也罢。
  只多做些个,正肚中饥出鸟来。”那妇人道:“做一升米不少么?
  ”李逵道:“做三升米饭来吃。”那妇人向厨中烧起火来,便去溪
  边淘了米,将来做饭。
  李逵却转过屋后山边来净手,只见一个汉子攧手攧脚从山后
  归来。李逵转过屋后听时,那妇人正要上山讨菜,开后门见了,
  便问道:“大哥,那里闪肭了腿?”那汉子应道:“大嫂,我险
  些儿和你不厮见了,你道我晦鸟气么?指望出去等个单身的过,
  整整等了半个月,不曾发市。甫能今日抹着一个,你道是谁?原
  来正是那真黑旋风。却恨撞着那驴鸟,我如何敌得他过?倒吃他
  一朴刀,搠翻在地,定要杀我,吃我假意叫道:‘你杀我一个,
  却害了我两个。’他便问我缘故,我便告道:‘家中有个九十岁
  的老娘,无人养赡,定是饿死。’那驴鸟真个信我,饶了我性命,
  又与我一个银子做本钱,教我改了业养娘。我恐怕他省悟了。赶
  将来,且离了那林子里僻静处睡了一回,从后山走回家来。”那
  妇人道:“休要高声。却才一个黑大汉来家中,教我做饭,莫不
  正是他。如今在门前坐地,你去张一张看。若是他时,你去寻些
  麻药来,放在菜内,教那厮吃了,麻翻在地。我和你却对付了他,
  谋得他些金银,搬往县里住,去做些买卖,却不强似在这里剪径!”
  李逵已听得了,便道:“叵耐这厮,我倒与了他一个银子,
  又饶了性命,他倒又要害我。这个正是情理难容。”一转踅到后
  门边。这李鬼恰待出门,被李逵劈髾揪住,那妇人慌忙自望前
  门走了。李逵捉住李鬼,按翻在地,身边掣出腰刀,早割下头
  来。拿着刀,却奔前门寻那妇人时,正不知走那里去了。再入
  屋内来,去房中搜看,只见有两个竹笼,盛些旧衣裳,底下搜得
  些碎银两并几件钗环,李逵都拿了。又去李鬼身边搜了那锭小
  银子,都打缚在包裹里。却去锅里看时,三升米饭早熟了,只没
  菜蔬下饭。李逵盛饭来吃了一回,看看自笑道:“好痴汉,放着
  好肉在面前,却不会吃。”拔出腰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两块肉
  来,把些水洗净了,灶里抓些炭火来便烧。一面烧,一面吃,吃
  得饱了,把李鬼的尸首拖放屋下,放了把火,提了朴刀,自投山
  路里去了。
  比及赶到董店东时,日已平西。径奔到家中,推开门,入进
  里面,只听得娘在床上问道:“是谁人来?”李逵看时,见娘双眼
  都盲了,坐在床上念佛。李逵道:“娘,铁牛来家了。”娘道:“我
  儿,你去了许多时,这几年正在那里安身?你的大哥,只是在人
  家做长工,止博得些饭食吃,养娘全不济事。我时常思量你,眼
  泪流干,因此瞎了双目。你一向正是如何?”李逵寻思道:“我若
  说在梁山泊落草,娘定不肯去,我只假说便了。”李逵应道:“铁
  牛如今做了官,上路特来取娘。”娘道:“恁地却好也!只是你怎
  生和我去得?”李逵道:“铁牛背娘到前路,却觅一辆车儿载
  去。”娘道:“你等大哥来,却商议。”李逵道:“等做甚么?我
  自和你去便了。”恰待要行,只见李达提了一罐子饭来。
  入得门,李逵见了,便拜道:“哥哥,多年不见。”李达骂道:
  “你这厮归来则甚?又来负累人。”娘便道:“铁牛如今做了官,
  特地家来取我。”李达道:“娘呀!休信他放屁。当初他打杀了
  人,教我披枷带锁,受了万千的苦。如今又听得他和梁山泊贼
  人通同,劫了法场,闹了江州,现在梁山泊做了强盗。前日江州
  行移公文到来,着落原籍追捕正身,却要捉我到官比捕。又得
  财主替我官司分理,说他兄弟已自十来年不知去向,亦不曾回
  家,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冒供乡贯?又替我上下使钱,因此不
  吃官司杖限追要。现今出榜赏三千钱捉他。你这厮不死,却走
  家来胡说乱道!”李逵道:“哥哥不要焦躁,一发和你同上山去
  快活,多少是好。”李达大怒,本待要打李逵,却又敌他不过,把
  饭罐撇在地下,一直去了。
  李逵道:“他这一去,必然报人来捉我,却是脱不得身,不
  如及早走罢。我大哥从来不曾见这大银,我且留下一锭五十两
  的大银子,放在床上。大哥归来见了,必然不赶来。”李逵便解
  下腰包,取一锭大银,放在床上,叫道:“娘,我自背你去休。”娘
  道:“你背我那里去?”李逵道:“你休问我,只顾去快活便了。我
  自背你去不妨。”李逵当下背了娘,提了朴刀,出门望小路里便
  走。
  却说李达奔来财主家报了,领着十来个庄客,飞也似赶到
  家里看时,不见了老娘,只见床上留下一锭大银子。李达见了
  这锭大银,心中忖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那里藏了。必是
  梁山泊有人和他来,我若赶去,倒吃他坏了性命。想他背娘,必
  去山寨里快活。”众人不见了李逵,都没做理会处。李达却对众
  庄客说道:“这铁牛背娘去,不知往那条路去了,这里小路甚
  杂,怎地去赶他?”众庄客见李达没理会处,俄延了半晌,也各
  自回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只说李逵怕李达领人赶来,背着娘只望乱山深处僻
  静小路而走。看看天色晚了,但见:暮烟横远岫、宿雾锁奇峰。
  慈鸦撩乱投林,百鸟喧呼傍树。行行雁阵,坠长空飞入芦花;点
  点萤光,明野径偏依腐草。卷起金风飘败叶,吹来霜气布深山。
  当下李逵背娘到岭下,天色已晚了。娘双眼不明,不知早
  晚。李逵却自认得这条岭,唤做沂岭。过那边去,方才有人家。
  娘儿两个,趁着星明月朗,一步步捱上岭来。娘在背上说道:
  “我儿,那里讨口水来我吃也好。”李逵道:“老娘,且待过岭去,
  借了人家安歇了,做些饭吃。”娘道:“我口中吃了些干饭,口渴
  的当不得。”李逵道:“我喉咙里也烟发火出。你且等我背你到
  岭上,寻水与你吃。”娘道:“我儿,端的渴杀我也!救我一救!”
  李逵道:“我也困倦的要不得。”李逵看看捱得到岭上,松树边
  一块大青石上把娘放下。插了朴刀在侧边,分付娘道:“耐心坐
  一坐,我去寻水来你吃。”李逵听得溪涧里水响,闻声寻将去,
  盘过了两三处山脚,到得那涧边看时,一溪好水。怎见得?有
  诗为证:穿崖透壑不辞劳,远望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李逵来到溪边,捧起水来自吃了几口,寻思道:“怎生能够
  得这水去,把与娘吃?”立起身来,东观西望,远远地山顶上见个
  庵儿。李逵道:“好了。”攀藤揽葛,上到庵前,推开门看时,
  却是个泗州大圣祠堂。面前有个石香炉。李逵用手去掇,原来却
  是和座子凿成的。李逵拔了一回,那里拔得动。一时性起来,连
  那座子掇出,前面石阶上一磕,把那香炉磕将下来。拿了再到
  溪边,将这香炉水里浸了,拔起乱草,洗得干净。挽了半香炉
  水,双手擎来。再寻旧路,夹七夹八走上岭来。
  到得松树里边,石头上不见了娘,只见朴刀插在那里。李
  逵叫娘吃水,杳无踪迹,叫了几声不应。李逵心慌,丢了香炉,
  定住眼四下里看时,并不见娘。走不到三十余步,只见草地上
  一团血迹。李逵见了,心里越疑惑,趁着那血迹寻将去。寻到
  一处大洞口,只见两个小虎儿在那里舐一条人腿。正是:假黑
  旋风真捣鬼,生时欺心死烧腿。谁知娘腿亦遭伤,饿虎饿人皆
  为嘴。
  李逵心里忖道:“我从梁山泊归来,特为老娘来取他,千辛
  万苦,背到这里,却把来与你吃了。那鸟大虫拖着这条人腿,不
  是我娘的是谁的?”心头火起,赤黄须竖立起来,将手中朴刀挺
  起来,搠那两个小虎。这小大虫被搠得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
  来,被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个。那一个望洞里便钻了入去,李
  逵赶到洞里,也搠死了。李逵却钻入那大虫洞内,伏在里面张
  外面时,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望窝里来。李逵道:“正是你这
  业畜吃了我娘。”放下朴刀,胯边掣出腰刀。那母大虫到洞口,
  先把尾去窝里一剪,便把后半截身躯坐将入去。李逵在窝内看
  得仔细,把刀朝母大虫尾底下尽平生气力舍命一戳,正中那母
  大虫粪门。李逵使得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里去了。那
  母大虫吼了一声,就洞口带着刀,跳过涧边去了。李逵却拿了
  朴刀,就洞里赶将出来。那老虎负疼,直抢下山石岩下去了。李
  逵恰待要赶,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
  般打将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起处,
  星月光辉之下,大吼了一声,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那
  大虫望李逵势猛一扑,那李逵不慌不忙,趁着那大虫的势力,
  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颔下。那大虫不曾再展再扑,一者护那
  疼痛,二者伤着他那气管。那大虫退不够五七步,只听得响一
  声,如倒半壁山,登时间死在岩下。
  那李逵一时间杀了子母四虎,还又到虎窝边,将着刀复看
  了一遍,只恐还有大虫,已无有踪迹。李逵也困乏了,走向泗州
  大圣庙里,睡到天明。次日早晨,李逵却来收拾亲娘的两腿及
  剩的骨殖,把布衫包裹了,直到泗州大圣庵后掘土坑葬了。李
  逵大哭了一场,有诗为证:沂岭西风九月秋,雌雄虎子聚林丘。
  因将老母残躯啖,致使英雄血泪流。猛拚一身探虎穴,立诛四
  虎报冤仇。泗州庙后亲埋葬,千古传名李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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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头林冲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胳察的一*,先戳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又戳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的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什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

花和尚鲁智深
倒拔垂杨柳
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内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二三十泼皮饮酒。智深道:“什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正在那里喧哄,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智深道:“你们做什么鸟乱?”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道:“那里取这话!”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聒到晚。”众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有几个道:“我们便去。”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杨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演武使器械。”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
花和尚鲁智深
醉打山门
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两个门子叫道:“苦也!前日这畜生醉了,今番又醉得不小可。”便把山门关上,把拴拴了。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敲门。两上门子那里敢开。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哧洒家!俺须不怕你!”跳上台基,把栅剌子只一拔,却似撧葱般拔开了。擒起一根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的泥和颜色都脱下来。门子张见道:“苦也!”只得报知长老。智深等了一回,调转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洒家! ”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尊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两个门子去报长老。长老道:“休要惹他。你们自去。”只见这首座、监寺、都寺并一应职事僧人,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今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山门下金刚,都打坏了。如何是好?”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僧乎?若是打坏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自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由他。”众僧道:“金刚乃是山门之主,如何把来换过?”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坏了殿上三世佛,也没奈何。只可回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众僧出得方丈,都道:“好个囫囵竹的长老!门子,你且休开门,只在里面听。”智深在外面大叫道:“直娘的秀驴们!不放洒家入寺时,山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众僧听得叫,只得叫门子拽了大拴:“由那畜生入来。若不开时,真个做出来。”门子只得捻脚捻手,把拴拽了,飞也似闪入房里躲了。众益也各自回避。只说那鲁智深双手把山门尽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扒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到得选佛场中,禅和子正打坐间,看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齐掩了口鼻。智深吐了一回,扒上禅床,解下绦,把直裰带子都咇々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智深道:“好,好!正肚饥哩。”扯来便吃。众僧看见,便把袖子遮了脸。上下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浚攥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到口。”上首的那和尚,把两只袖子,死掩了脸。智深道:“你不吃?”把肉望上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智深把他擘耳朵揪住,将肉便塞。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头,却那光脑袋上必刂必刂剥剥只顾凿。满堂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子中取了衣钵要走。此乱唤做“卷堂大散”。首座那里禁约得住。智深一昧地打将出来。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执事僧人,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听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器械,抢入僧堂里佛面前,推翻供卓,撧两条卓脚,从堂里打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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